枪花
一
千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王俊凯正在和我联机打NBA。他几乎赢了一晚上，笑出一脸褶子哼着小曲儿。
铃声响起，我和王俊凯同时往两台电脑中间摸手机。于是他的手抓住了手机，我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脸又不受控制地红起来，王俊凯笑得愈发满足摁下接听键，用耳朵和肩膀夹住话筒继续和我厮杀："喂，千玺？"
突然我绕过了他的防守喂进一粒球，正高兴的时候发现屏幕上他控制的奥尼尔立在原地不再动。
记分板上的数字滚动两格，观众的欢呼声里夹杂着嘘声。
静止的奥尼尔像一尊雕塑，突然给我一阵英雄气短的窒息感。
我抬起头看到面色已经铁灰的他，脖子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夹着话筒。
我把手伸过去覆盖住他的手背："怎么了，老王？"
二
我把手掌翻过去和他十指相扣，希望从中获取多一点能量。可是不能够，我开始发抖，我手脚冰凉。他像往常一样摩挲我手心里的茧子来安慰我，可只换来我手脚冰凉。
-你哋走唔甩嘅。
屏幕上的游戏依然在继续着，只留下两个站立不动的人。
电话早已被挂断了，要打这一通电话就不知道费了他多少力气。
我把手机从耳朵和肩膀之间拿下来，深吸一口气："王源儿，他们知道了。"
三
说完短短十几个字隔间的门就被敲响："千哥，好佐未，辰哥系催。"
"出嚟喇。"
我飞快地编好短信发出去，把手机扔进马桶里冲掉。幸好找了只十几年前的古董机，按照现在屏幕比脸大的趋势还不落得个人赃并获。
"Sorry。"
那个马仔侧开身子让道让我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听到他掀开水箱的陶瓷盖板的声音。
还真是。够专业啊。
四
千玺发来的短信里标点都是半角格式，在的士上再次确认的时候我依然觉得不太顺眼。
王源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他在这方面简直是有特异功能，每次有一场大仗要打前都能睡得格外香甜。后来我知道这是有科学道理的，极度紧张时人体就不再服从理智的支配，完全依靠本能的调节。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跟着我离开，是一种本能。
五
我在睡得很沉的时候被推醒了，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这种深睡眠被中断的不适感很久不曾有了。从前我跟着辰哥混，刀头舔血，从来不敢睡得多熟，也只有在他车上能睡个好觉。每一次他都等我醒来，我就总能看到他握着枪，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
我觉得嗓子发疼眼睛酸涩，但在看到王俊凯的眼睛时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们都知道了。
我立马抖擞精神从后座爬出去，从后备箱里拽下旅行袋。他刚好付完的士钱，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
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
六
千玺的短信上说，23点整在V号出口会有接应我们的游艇。
船只停五分钟。
而现在，二十二点五十六分。
客运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看样子辰哥的人还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我暗暗吁一口气看向王源，他右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右口袋里，穿着帽衫，就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这么巧你也是大陆人"的样子。
他是这样的人，至少对我来说。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以什么身份见到他，都会在第一眼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第一记枪声让我回过神。
七
王俊凯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大脑当机这种事情我当然一早就知道，所以我先帮他解决了对面那个穿长风衣的人。
他太嫩了。
我不是说王俊凯。
王俊凯怎么可能嫩。他最多只是心肠软。
不过当年看到他为了带我逃出来废了跟自己两年多的两个小弟后，我就连心肠软这一条也划掉了。
客运大厅随着我的枪声混乱起来，我们趁乱往V口跑去。
"王源儿。"他叫我的名字总喜欢带儿化音，是他家乡的口音。
"我总觉得太顺利了。"
八
我真的觉得太顺利了。
这种情况不是我们开了外挂就是辰哥存心放我们一马，可是两种情况都不存在，弄到一条船应该已经是千玺的极限了。
那些子弹没什么准头，我们撒开腿往前跑，却连旅行袋都没有中一枪。拿出装着液体炸药的罐子往地上一滚，身后传来轰隆的爆炸声，劈头盖脸的灰土中我们终于冲进V口。
跑上两层楼梯，透过右手边的玻璃可以看到码头上停着的船只。
过分的顺利让我更不安起来。
我拉住王源没握枪的右手。那只手里没有厚厚的茧子，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王源儿。"我觉得应该交代些什么。
"我懂。"他却止住我的话头，往通道的尽头努努嘴。
九
通道尽头的人影出现时，我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辰哥。”我堆起笑喊他。
一梭子弹却直接穿进我的身体。
“王源!”他扑上来摁住我的伤口。
辰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这对亡命人：“我话过，你哋走唔甩嘅。”
意识剥落得像水流一样快，眼前走马灯经过的场景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温暖美好。
我努力睁着眼，努力用手摁住他控着扳机的手指。
我一直懂他。直到这最后一次。
直到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眼里变成了十几重，直到身体落入温暖的怀抱，直到视线晃动起来。
十
谁都不知道后来的事。
我安排的快艇被辰哥换走，V口有血迹，港湾里却没有找到尸体。
辰哥没有为难我，我也就继续替他卖命。
我安安分分捱到了退休，给细佬找到很好一份工。
十一
后来我听过很多个版本他们的下落，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像所有的传奇，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真的走脱，像某个版本里在海边拥有一艘大船。
因为。
他们至多只是同行，还来不及相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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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年我写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躺倒
具体参见杜琪峰《暗花》
应要求补上翻译：我说过，你们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