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二十

1

秋天,就是天空高远得让人窒息,疯长的杂草也枯败下来,冰冷干燥的空气夺走身体内部的温度。

 “叮铃铃。”

双休日的上课铃响在空旷的校园里,从山那边返来回声。

“四点二十?”他抬起手,把灰色毛衣的领口稍稍往上拢了拢,读出时刻,“都这么晚了。”

 

秋天的草地已不再像夏天时碧绿柔软,失去水分而变得骤然锋利的草叶透过毛衣扎进来,在遇到衬衣的阻挠时依然不甘心地扑腾一下。

我翻了下身,从平躺改为侧卧,以远离麻痒的骚扰。他扭过脖子刚好对上我的眼睛,伸手摘掉沾在我领口的一棵草。

“痒。”

我们躺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小草坡上,抬头是一株遮天蔽日的香樟。不过油亮的叶子同样失去了光泽,只是勉强维持着失却生机的绿。

 

远处有人朝这边喊了句什么,然后他收起笑脸,吐字沉着清晰:“马思远。”

“嗯?”

“对不起,我不应不说一句再见就离开。”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他举起左手,伸出小指来:“我保证再也不走了。拉钩。”

我把右手小指勾上那半个圈:“拉钩上钓,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的是小狗。”

 

有人突兀地出现在我们拉钩的背景里,附带着好听的京片子:“Karry,有人来叫你,班长委员会要开会。”

我坐起来,拍拍被当做枕头的书包。

“他是Jackson,和我一起在美国长大的。”

“他是马思远,八年级的。”

“你好。”

“你好。”握完手Jackson字正腔圆地说了句,“草。”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他笑得弯下腰,又虚踢出去一脚,动手替我掸掉沾在背后的草。我正要回身帮他也掸一掸,就看到Jackson拍着他的背脊,毛衣一下一下鼓动着,扬起很多细小的纤维。

草茎随着动作纷纷落地,我走到他们的并排,沿着隆起陷落的草地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

我们并肩走过七年级和八年级的教学楼,因为还在下课时间,栏杆上趴着很多晒太阳的人,校服的灰色毛衣松松垮垮,懒懒散散打打闹闹。

宇文在二楼看见我,连忙挥手:“马班长,他们叫你去开会啊!”

我朝他比了个“好”的手势:“知道了,下节课你帮我管一下纪律。”

 

2

夏天,地上所有草叶都盛着蓝天。

我跟着他下了楼梯,向大门相反的方向折转。教学楼旁的一片草地隆起陷落,踩上去高一脚低一脚,像是凝固的绿色波浪。

我们并肩走过八年级和七年级的教学楼,那里刚刚打过上课铃,教室里他们大概正抱着水杯从前排的饮水机冲向后排的座椅,那些睡了一个课间晕晕乎乎抬起来的额头被胳膊压出粉红色的睡痕。

宇文在二楼对我喊:“马班长你去哪儿?”

我朝他比了个手势:“帮我打个掩护。”

 

夏天的草叶浆水饱满,稍微一压就沁出绿色的汁液。

“痒。”

我翻了几下身始终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干脆坐起来。

他拣掉扎在我背上的草,把牛仔外套铺开来,拉着我重新躺下去。

挨在一起的皮肤热热的,汗津津。

那整个被翘掉的下午,让人神经衰弱的铜铃一遍遍响着,为自己暂时失掉权威而愤怒。我们忘掉近十年的条件反射,默默计数。

“第三节下课了。”

“四点二十。”

 

3

走出草地,双休日的校园空空荡荡,水泥地白得晃眼。

他转过头来,看我的眼神突然有点怪,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Sorrysorry我忘词了。”

Jackson推他一把:“小凯你这个逗比。”

“导演不好意思啊,我忘词了。”

“今天就这样吧,大家表现都很好。”导演从机位后面朝我们走来,“收工了!”

“多谢马前辈,我都被带入戏了。”

“唱歌的能演成你们这样也很了不起啊。”

气氛刚好,我们寒暄着。

“哈哈哈多谢夸奖,下周送你我们的新专辑。”

“我要带签名的~”

“没问题~”

 

4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戏还是入戏。

他在某个时刻归来,十五岁棱角分明的脸庞退回到十四岁的线条柔和。在没有校服传统的男校穿起灰色毛衣的,还有那个在美国长大却一口京片子的少年。

他们找了多少地方才找到这张相似的脸,甚至连笑出虎牙的样子都分毫不差。

大概连Karry自己,看到都会吓一跳。

 

但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知道眼神不能化妆,课桌下靠过来的手指难以伪装。

他会去跟着导演的机位调整面对我的角度,好让摄像机总是留下他好看的侧脸。

他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相像,但王俊凯怎么也不会是Karry。

 

5

他叹了口气。

“这里叫做情人坡。”

他伸过手,把我蜷在毛衣袖子里的手指包进手心,那里没有草地上的湿意,温暖干燥让人安心。有几棵草随着他的动作沾在我的手背上。

“我听九年级的学长说的。以前还没有分男女校的时候,教导主任就到这里来抓小情侣。”

“嗯。”

“然后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他把我拖起来,拉住我的手往前飞奔,好像真的有凶神恶煞的教导主任在后面追。沿着坡再往下跑是一片铁丝网,他轻轻松松把我扛过肩头,问道:“抓好了吗?”

“嗯。”

“然后啊,男生就会这样让女生翻过去,自己朝反方向跑。”

他突然低下头不说话,我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觉得心慌,便用力握握交叠着的他的手掌:“Karry?”

 

他让我扶着他的肩头跳到地上,伸出左手小指:“我们拉钩。”

“什么?”

“先拉钩。”

我把右手小指勾上那半个圈:“拉钩上钓,一百年不许变,变了的是小狗。”

他摸摸我的头顶:“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谁说话不算数?”


6

“马思远,你不要记得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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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应该能看懂了?

这个脑洞写得我有点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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