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来自 乙一 未来预报 #
车一直向北开。
我对面的座位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她一开始一直在玩手机,后来手机没电了,就无聊地望着车窗外。
“你相信星座,占卜,或者血型之类的东西吗?”
我开口问她。
总算我的脸还讨人喜欢,她没有表现出厌烦,转过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么你相信,有人可以看得到未来吗?”
她托腮想了会儿,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不会想说你看得到吧?”
“如果我说,这是真的呢?”
“那你说说我,在我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你会跟你要去见的人结婚。”
“那你之前看到过什么呢?”
她依旧带着玩笑的表情问我。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速写本,推到她面前:“这是我曾经预见的未来。”
我走在人群的边缘,躲在世界的边角里,尝试着不轻易交出真心,不轻易开始一段关系,是因为我的眼睛。
——我有一双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未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些都是很清晰的画面,不过可以确信它们不是属于我的记忆。
我试着把那些场景画到纸上,夹在写生册里,慢慢地册子变厚,五年级的时候,一些事情开始灵验了。
小学三年级的冬天,我在经过沙发时突然看到一个场景:妈妈抱着一只小狗,坐在沙发上,边打毛衣边看电视。那只小狗很乖,趴在她腿上,有着咖啡色的卷毛,眼睛乌溜溜的,偶尔偏一下身子躲避似乎会戳到它的棒针。
又在瞎想什么啊。
当时我这样想。
妈妈对动物没什么好感,我曾经在学校门口买那种很小的小鸡仔回家都被骂过,说会带进来很多细菌什么的。后来虽然没有直接扔出去,但养了没多久小鸡就死掉了。我很难过,妈妈却似乎如释重负的样子。
因为回忆起妈妈皱着眉头打扫的脸,我再也没有再把小动物带回家。所以么,那样的妈妈,怎么可能怀着那样的宠爱抱着一只小狗呢?
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照常放学回家,坐在饭桌旁上等开饭。
妈妈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葱烧河鲫鱼,鱼肉香喷喷的,我抓起筷子就要戳下去妈妈突然问我,想不想养一只狗。
是什么样的狗呢,我问她。
是泰迪,小李阿姨家的泰迪生小狗了。
那时候我对于狗的品种没什么了解,只是突然想起自己看到过的场景,就问道,是不是咖啡色,毛卷卷的那一种?
妈妈露出很开心的表情,说是啊是啊,养一只好不好。
我想起妈妈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狗织毛衣的开心样子,就说嗯,好。
那只叫嘟嘟的小狗现在还养在家里,简直一分钟都离不开我妈。那个织毛衣的场景后来就常常在我眼前出现,不过她织的毛衣不是给我或者爸爸,而是给嘟嘟的,这是我唯一没有猜到的一点。
这之后,我开始学会运用那些关于未来的知识做出当下的判断,这让我能很平静地面对很多事情,迅速地作出选择。
同学、老师、长辈都认为我是一个又有判断力又果断的人,对我十分信任。
知道看得见未来并不全是一件好事,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隔壁班的班花抱着手工巧克力向我告白。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她红着脸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我其实并没有在看她,那时候我已经能驾驭自己的能力,只要盯着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到自己和他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你刚才看了我那么久吗?”
她翻着我的画册,笑着问道。
“我看到一个男人给你戴上了戒指。”
“你接着说吧。”
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我的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是远景。她并不是那些画面的主角,甚至都不太容易分辨得出那群人中哪一个是她。
她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可我还是说,对不起,可是我的未来里没有你。
她有点生气地问我那是什么意思,我向她解释说,即便我们在一起,也会很快分开,因为毕业或者别的原因,总之是会分开,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她是哭着走的,这让我有点苦恼,不过也并没有苦恼多久就释怀了。
天宇文问我为什么不试试看,说讲那些话简直老气横秋得像个中年人,问我能不能别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这么有自信。
可我就是知道。
我把球扔向篮筐,扑通一下投了个漂亮空心,他没等我的回答就匆匆跑去抢篮板。
的确,我挑选朋友也是基于那些来自未来的画面。第一次遇到天宇文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他把篮球扔给我的样子。
他笑得很开怀,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让我也跟着开心起来,于是我向他走去,把手伸给他,自我介绍说,我叫马思远。
“你叫马思远?”
“对,我叫马思远。”
“你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到正题诶?”
“我比较喜欢按照时间顺序说事情,马上就说到了。”
她打开一页,把画册立起来对着我:“是他吗?他是你的朋友?”
我点点头:“对,我这次就是要去见他的。”
不过那些画面也不经常灵验,我更倾向于叫它为预报。
就像气象预报一样时灵时不灵的,不过好歹给出了一种最差的结果,不会让人反应不及。
第一次遇到Karry的时候,我乱了阵脚。
以往我看到未来的时候,就像走夜路时突然看见两旁一晃而过的路牌那样,虽然清晰,但仅仅一闪而过。
而那次,有太多太多的画面,就像火车进入一条贴满了图片的长长隧道,那些画面简直要动起来变成一部电影。
我知道在未来自己会和他发生很多很多故事,有很多很多牵绊。我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直到他问我,看他干嘛。
他伸出手给我,说自己叫Karry,是新转学生,从美国回来的,是二班的新任班长。
我推开他的手,跟他说抢了我的班长宝座就别来外国人那一套。
后来发生的一切如同预料,我的生活中每天都充斥着他的身影。
他很热衷于靠近我,而我沦陷的速度超出自己的预料。
他很爱管人,帮我打架替我出头,拦着我不让我去篮球赛,看我的数学笔记,然后还嫌我字丑。
就是那样啊,我们总是在自习室打打闹闹的,他一个八年级的,总跟我们七年级的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然后一学期过得好快,不过那个学期结束的时候,他回美国去了。
“美国?他回去了?”她忍不住插话进来。
“对,不过很快又回来了。”
他把一封信夹在《小王子》里面,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就去了美国。
那天天宇文他们哭得很伤心,我也流了眼泪,即便我早就预见他的离开。
果然,也像我预见的那样,那个夏天过后,他又回来了。
他说了很多不漂亮的话跟我道歉,我估计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说漂亮话,不过我还是原谅他了,谁让我本来也没那么伤心呢。
看见过的画面一件一件在现实中发生。
他在走廊的转角把作文还给我,跟我说我喜欢你。
他递纸条给我说放学后边门见,然后我们在情人坡上躺到太阳落山。
不过奇怪的是,跟他在一起以后,那些未来预报慢慢消失了,我也很少画画。对,你手上就是最后一幅了。
预报消失以后,我对未来倒是放心了许多,也新鲜了许多,毕竟总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生活总是没什么意思的。
后来我去了他念的那所大学,我们生活在一起,过得很开心。
“真是简明扼要啊,我想听的部分就不能说详细点儿吗?”
“反正就是你能想到的小情侣的样子。”
“后面还有故事?”
“对。”
“下一站我就要下车了,你最好说得快一点。”
那件事来得很突然,不过对我来说也并不突然就是了。
一开始他总是喊累,拎个购物袋爬五楼都要歇好半天,双休日更是经常赖在家里,没大有兴致出去。
后来他的右腿开始无力,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去医院检查,得知那是一种称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的病。
他慢慢失去力气,无法控制情绪,不能清晰地说话。
最后……他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刚才说,这次是去见他的?”
“我去他的家乡,参加他的葬礼,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
她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拽行李,我帮她把行李拿下来,车上的广播提示列车马上就要到站。
车速慢慢减缓,她拖起箱子往车门走,突然又停下来问我:“那么你的预报里,看到过……他最后的样子吗?”
我把她送下车,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站在月台上,红色的围巾很扎眼,她朝我挥挥手,直到列车慢慢起步。
对面的座位没有上来新的人,毕竟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
我把画册收回来,纸页上停着一幅铅笔的素描,右下角草草签着七八年前的一个日期。
我握着方向盘,他坐在我右边,把脚架到前排,很开心地朝我笑着。我们面前是一条笔直的,荒芜的路。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我们的结局。
就像在漆黑的隧道里开车,雪亮的车灯突然扫到墙壁上贴着的广告那样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看到我们开着吉普出行。
我看到自己坐在他的床边,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然后闭上了眼睛。
两种未来仅一步之遥,很难确定我们会走到哪里。
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前一次开心,后一次留恋,就像一封很长很长的情书。
——如果他没有死掉的话,我们就会在一起。
虽然不是我的作风,我还是决定赌一赌。
即便输掉的话,也不过是一场夏日恋情,那时候的我那样想着。
等会儿的葬礼上,我要说什么才能概括他这短暂的一生呢?
Karry是我的好哥们儿,好兄弟,好朋友。他的一生虽然短暂,却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回忆。
他是这样一个人——
即便看得到结局,我还是去爱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