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迷雾（4）
城市灯光映亮视野内的一角天空，喧嚣被几条马路隔得很远，弧形港湾里有许多船只停泊，白色的桅杆密密麻麻立着，把近处的海景粗暴地分成几份。
这一半留给我，那一边都给他，他看着那桅杆想道。
再往外延伸的地方海水就和黑夜连成一片，像一瓶碳素黑的钢笔墨水。扑面的海风里充斥着柴油味，时间久了倒也不再觉得苦涩刺鼻。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这一刻时间没有意义。
遇见他以后，他觉得很多事都没有意义。比如争一趟去欧洲的航班顺便做点代购，不让别的飞机超过自己，甚至在驾驶舱戴墨镜都没有意义。
他的副驾驶痛心疾首地在他开始抽烟的时候打开了通风口：
“我就想问问你做飞行员不为了毫无违和地戴墨镜还为了什么？！”
大概为了遇见他，然后飞到他身边。
他都快习惯了这个城市，这个自带治愈功能的城市，让他在每一次落地时都能迅速脱去飞行十几个小时的疲惫。
在其他机组人员都冲进酒店怒睡时，他放下飞行包，转身就去见他。
他根本不会在这个仿佛迷宫的城市迷路，甚至偏好走着巷子去找他。土墙会扬下许多灰，巷子里弥漫着薄荷茶凉凉的辛辣味；还有皮革作坊化学药品和染料的味道，每一次的味道都会有微妙的差别，他想那会不会是因为染料的颜色不同；街边的小摊晾晒的香料散发出让人食欲大增的香气——他刁钻的胃都开始适应这里不可思议的口味了
他喜欢走过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去找他，在落地玻璃窗外看他在店里来回穿梭的身影，然后进店去，坐一张随便在哪儿的空桌，看他托着菜单和餐具笑着走来。
假装陌生人是一种游戏，他们用母语在伊斯兰的世界里毫无顾忌地调情。
他摊平菜单，他用铅笔在拍纸本上写下今天想让他尝尝的菜——他怎么可能认得出那些蝌蚪爬似的字母。
“离上次来都有半个月了。”
“是18天。”
“都差不多。”
“今天让我吃什么？”
“摩洛哥烩肉，怎么样？”
“18天前吃的明明也是烩肉！”
“18天前和30天前我们都用了后背位。”
王俊凯抬头看他，他扬着小尖下巴斜睨他，五官依旧纯情得像个中学生，却面不改色地让他脸红心跳了。
不知道今晚要等到几点。他尽量把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下。
他现在知道肢体接触根本不算什么，即便他们之间保持着三十公分的安全距离，只要进入他的磁场，他就情难自抑。他自忖不是始终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可从见到他开始好像没有大脑运作的空间。
“吃完去港口等我。”
为他送来掺杂着浓郁香气的烩肉时，他说道。
海面乍看平静无波，但借着光亮还是能看清规律翻起的小小浪头，它们自南向北涌动。
已经进入十月，自初遇已有三个多月，加上今天的话，见面的次数不多不少正好十次。
十次，这是他做选择时一个重要的临界点。
去同一家店十次再办会员卡，和一个人聊过十次天决定要不要做朋友，约会十次再确定下一步的关系。
在性事上他可谓随意，但对于感情还是看重。
说到底，飞过了全世界，他还是想要一个能降落的所在，想要早晨在同一个人的身边醒来。
现在他陷落在这个叫王源的陷阱里，为他打破了不计其数的规则。
说到底，他练就了多么炉火纯青的调情技巧，多么容易钓走自己的目标，真正有一个人来和他谈情说爱的时候，他的底子却是纯白纯白的。
他跨过八个时区来见他，和骑车十几公里去见自己喜欢的女孩的高中男生没两样。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对这段感情全无掌控力。
他回身看港湾旁的小山，山上建着白色房屋，现在几乎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往东边看一看还能看到著名的海上清真寺。
没有飞行任务的时候他的消遣就变成了查找和摩洛哥有关的一切资料，这个小小的国家实在没有太多值得记载的故事，往往他耐着性子读完了一个页面，才在结尾的脚注里看到moroccan的字样。
他在搜索引擎里得知了很多无用的知识，比如那座清真寺有210米高，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建在海上，是为了纪念阿拉伯人的祖先从海上来。
可他从来没有问过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害怕和一个人的过去有联结，如同回避许下对于未来的承诺。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现实，自己虽称不上有多么理智冷静，好歹也具有逻辑思维和分析能力，并能做出正确判断。
可现在他只想离选择越远越好。
也许该告诉他，说自己不会永远在这里落地，可能有一天走了就不再回来。
可是。
“Karry？”他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俏皮地模仿阿拉伯语卷舌音念出他的名字，“王俊凯啊。”
“你是想沿海边走走，还是回家做爱？”
他肯定没有在中国生活过，他想，不然如何能这样稀松平常地说出那两个字？
“先走走，再做爱。”
可他发觉自己对说出这两个字不再有障碍。
“你是怎么知道卡萨布兰卡的？”
“啊，当然是因为电影，北非谍影嘛。”
“我也是。”他刹住话头，走出十几步后又说道，“我稍微学会一点阿拉伯语以后就四处询问，可是当地人几乎都不知道那个故事。”
“怎么会？”
“因为那个故事根本是虚构的，拍摄在好莱坞的摄影棚内进行，鲍嘉从没来过这里，从没有。”
“那Rick’s？”
“他们通过这个故事赚得盆满钵满，何乐不为。”
王俊凯语塞，他在他语调中听出失望，心想，他原来也会失望。他一直觉得他是个不相信生活的人，既然没有希望，便也无从失望。
“讽刺吗？所以说爱情是谎话。”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他连步速都没有改变，目视前方问道。
他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刚才想过的事伴着海腥味在脑子里翻腾。
他又犹豫了半秒，问道：“我们会有结果吗？”
“王俊凯，我们就像黑夜里的两艘船，在海上遇到了，我们会有结果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他心下明了，答道。
“也许有。”他重复了一遍，转过脸来，眼里晶亮，“我们去做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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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我的pass福利得等下周末啦，工作日分不出神来，文力也不够。（就是写了这个就写不了那个的意思）
关于摩洛哥的资料严重严重不够，希望大家帮忙提供一下~任何资源都可以。我觉得这文格局还是很小啊摔！
晚安:)